逛屯溪老街,当阳光撒在那些灰蒙蒙的徽式屋檐上,灰尘的粒子在阳光中游离时,我抚着“三百砚斋”里一块呈现着波浪纹的砚石,轻轻地叹一句:“我好像走在一个陈旧的温馨的梦里。”
第二天我上了黄山,雨过天晴的黄山云蒸霞蔚,清清亮亮的山岩,变幻多姿的云海,千奇百怪的古松,纤尘不染的石阶路……当云雾缭绕在脚下时,我快乐地手舞足蹈:“这是真正的云中漫步!”黄山在云海中起伏不定,我神魂颠倒,目不暇接,在黄山的西海饭店住下后,我立即给山下的父亲拔了电话:“我今天不下山了。”父亲在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下,说那你就在黄山多玩玩吧!明天原定到西递的,时间来不及就不去算了。
西递?!“不!不!我明天上午一定赶到!一定去西递!”我的声音短促而急迫。我始终弄不明白,在那一瞬间,如梦如幻的黄山怎么一下就淡去了呢?那被黄山搅得如初恋般怦怦乱跳的心怎么一下子就被内心所升腾起来的另一种渴望所扼住了呢?
其实我对西递并没有一个完整的印象,我只是在一次画展中,被一位画家的“西递系列”的版画所吸引,那是被艺术夸张了的西递,那份古朴的文化氛围,那份饱经沧桑的书卷气,那样一种淡泊宁静的存在……在那些错综的民居群里,我读到了一种悠远蕴藉的意绪,一种跨越历史时空而静静弥散的生命内力,我在心里说:“这不是我一直要寻找的……灵魂的寓所吗?”在电视风光片里,我看到寄意“落叶归根”的石雕窗,那“清风徐来”的大风扇,我被深深感动着:“这些老房子里的人把清淡的生活装点得多么富有风味呵!”在家住黟县的朋友的介绍中,我知道了黟县的桃源洞,我知道西递鳞次栉比的古民居建筑群成一船形,还知道西递名称的传说……
屯溪老街让我有一份闲闲散散,恍如排箫所营造出来的恍惚迷离的心境;黄山让我兴奋、迷乱,它能调动我所有的激情,身心俱醉;可西递,那是我弥久的向往,它能熨帖到我内心的深处,轻柔的抚平心上的每一处最细小的皱纹。
西递村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密集的古民居,而是触目皆是的古董摊。许多做旧的假古董和周围那些古老的房子很相称,以至于你明知它们是假,仍然忍不住要拿起来摩挲一番,藉此穿越历史的隧道,感应一下古老的气息,摊主们并不像都市的小摊贩那样急迫,他们的摊大多高大自己家的门前,他们坐在摊边,做着别的活计。那种格局,就好像他们只是将自家陈年的家什拿到太阳底下晒晒霉气,而若有人看着喜欢,临时说个价也就让出去了……西递人做生意都是这么顺其自然,充满着一种引人深悟的处世哲学。
古民居的内部陈设也处处显示着他们的心理特征。厅堂大多宽敞,明亮,顶棚较高,厅堂的条案上,正中摆着自鸣钟,钟的两侧是瓷制帽筒,帽筒左边摆着瓷瓶,右边摆着精致的以木雕为底坐的镜子,取谐音“平静”。那些在外面商海风云拼搏了许多年的富翁们,回乡颐养天年时,都希望过一种没有竞争紧迫感和危机感的风平浪静的日子,这种心态在这块土地上浸渍开来,成了一种历史悠久的心理积淀,对称地设置在厅堂两侧的卧房,比较狭小,光线暗淡,卧室里只有一扇朝着厅堂开的花窗,当地人告诉我,西递的先人们认为卧室的活动应当是秘密的。宽敞的厅堂,狭小的卧室,西递人进退有序地设计着生活,形成一种内紧外松的心理格局。他们既有气度去四海闯荡,成为富翁巨费,也能恬然退回田园,享受丰衣足食,儿孙绕膝,读书终老的消闲日子。在西递村漫步,我的脚步悠闲从容。走进一幢幢古宅,就好像已经走进来许多次一样。那些楹联,那些最能体现西递文化的楹联好像也是读过千遍的,“事在人为,休言万般皆是命/境由心造,退后一步自然宽”,“惜衣惜食惜财兼惜福/求名求利求己胜求人”。县城城隍庙有硕大铁算盘一面,两边有联:“你有算计非凡,得一步,进一步,谁知满盘都是空/我却诸事糊涂,有多少,记多少,从来结账总无差。”这里的人承袭着这样圆熟的生命智慧,无怪乎从来没有接触过徽州文化的人,乍一踏上这块土地,总要惊诧西递人的形容举止中何来那样一种天然的大度与从容;何来那样一种不卑不亢,极有分寸的处世态度。一位大都市的人偶尔路过此地,回去后没有过多久又来了,以后他每年总要来几次,他说:“接触过这里的风土人物,去哪里都忍受不了现代社会特有的那份浮躁。”
村前有两条小溪,水从东往西流,“东水西递”,“西递”因而得名。
西递,也许永远是和时代潮流逆向而行的小溪,将那一脉古风延续下来……高处俯瞰,西递古民居群成船形,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西递村,会不会成为当代人心中的诺亚方舟呢?
PS:图文源于网络,向原作者表示感谢!